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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价其实不是一个问题,更不是首要问题
作者:张建平    发布:2008-03-26    阅读:2058次   
 三月十八日十一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闭幕后,温家宝总理在人民大会堂三楼中央大厅与采访十一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的中外记者见面,在回答人民日报记者提问时指出,确实在众多问题中,排在第一位的是物价问题。去年下半年以来,物价上涨过快,给群众生活,特别是低收入群体带来很大的困难。
 
 《西方经济学的终结》把“价格”定义为“交换比例”。价格体系就是由一个个2+2式的交换形成的“交换比”的矩阵:
(《西方经济学的终结》,中国经济出版社,2005,P121)
 价格矩阵的行和列是相对而言的。首先,它的行或者列的元素是相同的,因此是一个方阵;其次,利用矩阵的“转置”,即绕对角线旋转,行和列可以进行变换。如果我们将其中的某个行或列取出来表示整个价格体系的某种量(如价格的高低),只需要任取一行(即一个行矩阵)或者一列(即一个列矩阵)表示就足够了。
 这个价格矩阵不是虚构的,其来源和根据已经在《终结》一书当中说得明白了。现实中我们大量使用着,如汇市上用的汇率表、地图上城市间距表、公交上的票价表等等都是这种形式。
 
下面是一张订货合同的附件。
序号
名称
规格
数量
单位
单价
金额(元)
1
平衡装置
DY6-25*11
1
800元/套
800
2
轴套
DY6-25*11
2
280元/个
560
3
泵轴
4BA-12
2
220元/根
440
4
定位套
4BA-12
2
25元/个
50
5
机械密封
80GY25
4
400元/套
1600
合计
 
 
 
 
 
3450
 这是表填写完整了吗?尤其是最后一行,有那么多空格?
 填写完整了。没有人对其中空白提出疑议——那些留空的地方,都是无法加和的项目——序号的序数不能相加;名称不能相加;规格不能相加;单位不能相加,因此数量相加也没有意义;单价也不能加和——惟有金额可以加和,因为它的各项的单位都是“元”。
在“单价”这一列的下面的空格,说明价格矩阵即便是把某行或某列加起来也是无意义的。
 如果上面的价格矩阵因为商品的琳琅满目而让你头晕的话,我们可以简化之。在简化的商品体系当中,只有3种:货物G(信息、知识产权也包括其中)、货币M和劳务L。原始的经济更加简单,只有货物G和劳务L两项,货币和货物没有分离,现在分离了,就成了一个3×3的矩阵:
 式中T表示时点,这是说价格是一个存量即时点数,对应于某一时点T。
 对角线上的1表示“自交换”,由于Pmg=1/Pgm、Plg=1/Pgl、Plm=1/Pml,即对角线上下对成的元素互为倒数,所以,实际上这个体系当中只有三个有效的元素,即Pmg、Plg、Plm(或者Pgm、Pgl和Pml)。
 既然没有总价格这个概念,即P3*3没有意义,那么我们就把三个元素分别考虑,看看“物价”一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物价”就是Pmg吗?即货物的货币价格吗?似乎是。但是Pmg同时也是GDP,抱怨物价高的人几乎都在期盼GDP的增长,似乎并没有反对GDP的增长。反过来说,Pmg的增加也就是其倒数Pgm的减小,反对Pmg增加就等于赞成Pgm的增加,而Pgm增加就是单位货币可以换到更多的货物,即物价下降,也就是大家所说的通缩。难道有人喜欢经济通缩吗?
 物价是不是Plg,即劳动和货物的交换比例?一个单位的货物需要用多少劳动去交换?似乎是。Plg增加了,意味着一个单位的货物要用更多的劳务去交换,意味着得到同样的货物劳动者付出的更多,劳动者当然不愿意。但这仅仅是劳务提供者的单方面的抱怨,而不是“总”。
 那么,物价是Plm吗?不是。Plm的增加即单位货币可以雇佣多少劳务,大家都想让手里的M换到更多的L,没有人抱怨Plm的增加,反而都希望Plm增加。但是,Plm的增加也有为大家所不认同的,Plm增加意味着L的价值在下降,但没有人愿意自己的L不值钱,都在叫嚷着增加收入(M)。
 说来说去,我们竟然不知道我们所担心的“物价”是什么含义了。
 不知道“物价”确为何物,另一原因在于价格矩阵的右下标“T”上。价格是时点数,并不是说所有的商品配对在同一个时点数都有成交记录,每一个时点T上总是只有一部分成交而一部分没有相互交易。例如今天上午10点有航空公司签订合同购买了一架飞机,而今天的青菜被交易了无数次,而且从早到晚的价格还不一样。甚至今后N年都没有飞机交易,而青菜的价格已经今非昔比面目全非了。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知道这个由“飞机-青菜-货币”构成的商品体系的“价格”矩阵该怎么构建了——也就是说,我们不知道一架飞机的售价(货币/飞机)应该和什么时候的青菜售价(货币/青菜)对应,以及为何要这样对应了。
 以上罗嗦告诉我们,并没有一个从政府角度、从市场之外或说是中立的角度去看待的“物价”问题,每个公民都抱怨物价高,但是他们抱怨的物价都不是一回事,而是各有所指。如果把经济活动(交换)的本质理解为人与人之间的劳务交换的话,我们就可以看出,也没有人抱怨劳务太贵,因为那要看是谁的劳务了。
 物价,就是一部分人的问题,正如开头提到的,是“低收入人群”的问题。甚至只是这部分人在部分场合时的问题,而不是全体人民的问题。并没有面对全民的物价问题。
 政府面对的“人民群众”是全体国民,包括居民和厂商两个部门的所有国民,而不是部分人。但是,很多人改不了以“人民”自居的习惯,在很多人的字典里,“人民群众”并不是指全体人民,而是默认为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某个特殊群体。所以,当总理说“人民群众”的时候,他听起来就特别亲切,心情特别激动,期待值也特别高。温家宝的平民总理形象也让这部分人强化了这种以“人民”自居的感觉。但是,一个国家的总理心目中的人民群众有可能只是一部分国民吗?果真如此,他还算是全中国的总理吗?
 而低收入人群永远都会面临一个不可解决的“物价”问题,这个问题的本质就是这部分人的劳务是低级劳务,价值低廉。收入高低(以及由此决定的贫富差距)永远都是相对的,除非采取绝对平均主义的方法,永远都会有低收入人群存在,也就是说,永远都会有一个对于低收入人群来说的“物价”问题——只要市场存在,只要需求是靠市场来满足的。
 低收入人群面临的问题都是温饱层面即必要需求层面的问题,要想解决低收入人群的问题,不是让他从市场上获取更多的收入,而是把他们从市场中分离出来,因为必要需求领域不是市场经济领域(《西方经济学的终结》,中国经济出版社,2005,P56)。在货币经济体系下,市场的作用永远都是拉大贫富差距的而不具有均贫富的功能。
 由此,政府的作用其实就是用公权力和非市场的手段抑制市场这种固有的副作用。假如政府推助市场化,甚至推助完全市场化,则就等于强化了市场拉大贫富差距的作用。从这一点出发,政府断不可作为一个市场角色而存在。
 
 在劳动价值论看来,劳动是价值的源泉,而价格又是价值的表现,这样一来,恪守劳动价值论的政府如果压制物价,也就等于是在贬低民众的劳动。那么,有民众希望政府贬低自己的劳动吗?可见,劳动价值论以及价格是以货币计量的价值这套理论有着深刻的内部逻辑矛盾。
 
 按照传统的经济学的理解,价格就是价值的货币表示,这种理论完全把“计量”和“交换”混为一谈了,没有认识到两个概念完全不同的适用领域——价格是描述交换的,必然涉及到两个人和两种商品(2+2),而价值是描述价值判断即一种计量的,一个人面对一种物就可以奢谈“价值”了。做为人为设定分子分母的一个比例,涉及到两个价值观念不同的价值判断者,故而价格无所谓高低;但价值只涉及到一个人,故有高低之分。两个概念混用,导致了很多现实的悖论。
例如:大家都说要创造价值,希望劳动是高效率的,即创造更多价值。谈论“价值源泉”问题的学者实际上都无一例外是默认价值越高(多)越好的。如果价值和价格等同,创造更多价值就是价值增长,就等于涨价,但是大家又都反对涨价。那么,大家到底是希望价值(价格)高还是价值(价格)低?
 再例如,大家都希望自己持有的商品价格高一点再高一点,但是同时为了利润总是再压低成本,而所谓的成本也是商品体系当中的价值构成,如果再说劳动创造了价值的话,压低成本就是压低经济活动中的价值创造量,怎么又可能导致终端产品的价值量的增加?
 也并非厂商都希望价高,那要看是什么东西了,中国的钢铁厂没有为铁矿石涨价叫好的;火电厂为电煤提价把状子都送到发改委了。民众都抱怨房价高吗?不!你不要冒充民众——很多民众也在帮着钉子户说房价给的太低呢。
 女首富张茜也在两会上抱怨富人赋税太重,呼吁国家给富人减税。其实张茜的言论表明,即便是首富,也在抱怨收入太少,不足以支付昂贵的奢侈品物价。
 如果说这种矛盾是基于买卖双方的利己思维的话,这似乎很容易理解,每个居民都希望自己就业的那个行业的产品价格高一点,利润好一点,老板赚钱了自己才可能增加收入。中东的民众因为石油涨价可以毫不吝啬地使用昂贵的淡化水浇花种草。但是拿到这个收入之后,转脸就抱怨物价那么贵。如果说对物价的担忧实际上是对收入的担忧,似乎说到了本质,但是自己的收入恰恰是他人的支出,人们都不希望享受到的服务(他人的劳务)的价格上涨。可见,“大家”是分你我的,所谓物价的高低也是分你我的,并不存在一个“大家的物价”问题。
 但是,经济学家就不应该是厂商代表或者消费者维权代表,作为市场中立的经济学家应该跳出三界外说句公道话了。
 如果经济学家站在经济体系之外观察这个经济体的经济总量,在价格就是价值的理论框架之下,就茫然不知该如何将经济总量的增长和价格的下降两者统一在一起了。从外部看,所谓经济体的经济总量,也就是经济参与者(人类)的总生存成本,你说,人们会乐于追求生存总成本的增加?还是乐于经济总量的增长呢?
 至此,经济学人就应该清晰认识到,把价格和价值混为一谈的经济学理论是彻头彻尾错误的。至此,经济学人就应该知道,所谓的效用或价值是一个主观的东西,没有客观标准,只有“某商品对谁的价值(效用)”,而没有“商品的效用”这种东西。
 对政府来说,不应该站在交换双方的任一方的立场上,而也应该是“市场中立”的,因为市场的买卖双方都是政府子民,政府也是他们共同组建的,不能偏袒其中一方。做为“市场中立”的政府,就既不应该追求GDP的增加,因为这样意味着物价上涨和通胀;也不应该谋求稳定物价,因为这样意味着打压GDP和厂商的生产积极性,也打压了处于生产体系当中广大就业者。
 但市场中立的政府只是一个“规范的政府”。“实证的政府”很可能是某种利益集团的代表,并不是市场中立的。现实的政府受荒谬经济学理论的忽悠,往往是辛辛苦苦同时在做着效果截然相反的两件事情:增加GDP和压制物价(思维“发展经济&稳定物价”),一边挖坑一边填土,白天挖坑晚上填土,总的结果是零效用,是自相矛盾,做无用功。
 当前,“民生”是一个热词,“物价”似乎也就成了热词。殊不知,这是传统的、错误的、混淆价值和价格的经济学理论带来的误导。民生问题不是经济问题,不是价格问题而仅仅是价值问题,民生问题永远都不可能通过对价格体系的干预和调整得到解决,而应该把“民生”从经济体系当中剥离出来——它不是经济问题,是纯粹的政治问题。
 
 如果我们把前述的Pmg当作“物价”,同时认识到物价没有高低的优劣,就容易发现现在的“物价”问题的真正所在了:收入(劳务价格Pml)和物价(Pmg)失调。下面的图像说明了问题的根本所在:收入的两极分化。在这种贫富两极分化状况下,太多穷人无力享受因为富人太多而被推高的物价,中产阶级又形不成市场的支撑。而理想的状况应该是,穷人是少数,富人也是少数,因此被推高价格的货物是少数,主要的商品价格由中产阶级来承担,与之消费能力相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