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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民间借贷现象看乘数理论的症结所在
作者:张建平    发布:2006-06-15    阅读:2177次   
    

“乘数”这个概念自从发明出来之后,已经被经济学家们用得“相当的滥”了,就好比“相当”一词在春节晚会上经宋丹丹调侃之后令人觉得“相当”俗气一样。

先回顾一下和乘数有关的、原始的“存款创造”的概念。

居民把一笔货币2M分别存在两家银行AB里,各存MA按照货币当局的规定留下Mx%作为准备金,把剩余的(1xM转存在银行B里,而银行B也按照同样的方法将之反存在银行A里,如此一直存下去。最后我们问:整个“居民-银行”系统的存款是多少?

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其实面对着什么是“存款”、如何统计的问题。一般人会简单地回答“不就是居民的存款2M嘛”,而经济学家却将目光放在了总共办了多少次转存手续进而总转存量是多少上面。

经济学家的算法也不是一个复杂的数学问题。A银行第一次转存的量为M1x%),第二次转存的量为M1x%)^2,第三次转存的量为M1x^3……第n次为M1x^n,如此下去,A银行的总存款量就是级数M[(1x)+(1x^2+……+(1x^n]B银行也是如此。而社会的总存款还要加上居民的原始存款2M

上述数学运算的结果是大家都熟知的2M/x。例如准备金率为10%(即x0.1)时,总存款量就是20M,远远超出原始存款2M,形成所谓的乘数效应或曰存款创造。

之所以这个级数是收敛的,而不是随着转存次数n的无限扩大而发散,根本原因是因为银行存款有一个“准备金”制度在那里。由于准备金的存在,再存款就永远没有原始存款大,故而级数收敛。但是,这种既创造又收敛的两全其美的结局完全依赖于银行准备金提留这个制度设计之上。

在存款有息的制度下,假如居民在银行的存款总额是100万,他完全可以去银行提取不超过100万的货币。但是,如果一家银行在另一家银行的这种存款创造是1000万,它要提取200万可以吗?这就大有疑问了,它实际上只能提取不超过初次存款的货币量,而不可以提取1000万。换句话说,所谓1000万存款创造,实际上是子虚乌有的。如果执意把这种数字游戏赋予初存货币以“高创造能力”的美誉,我们也应该知道,高能货币不仅仅在“创造”存款方面具有高能,同样在存款“毁灭”方面也是高能的。只要把远远少于存款创造量的第一级存款取出来,后边的存款流量也立刻消失。

 

现在,我们将目光转移到另外一种货币流动现象上面:民间的货币借贷。

民间借贷没有这个准备金制度的约束,就变成了无限的货币创造机制。虽说可以借用法律限制民间借贷,但是,从经济学理论上,我们没有理由认为民间没有准备金制度制约的借贷导致的存款无限膨胀不是“货币创造”。显然,如果货币创造量和经济运行有关,这将最终导致货币体系的崩溃“创造”这个词本身包含着褒义,对应的,经济学把货币当局发放的货币成为“高能货币”,其中也包含着褒奖之意。但是,限制民间借贷可能产生的无限货币创造的做法说明,所谓的货币创造,其实是货币当局的一种自欺欺人的说法。

民间借贷时,每一级转借贷都可以是原额转借,因此,货币永远是高能的,产生存款的能力不会因为准备金的存在而衰减。由于有无限次转贷的可能,又无准备金的限制,因此,原本在银行准备金制度条件下收敛的级数就变成发散的,存款创造就变成无穷大了。由于每一个子域当中没有准备金的货币流“沉淀”,多个子域就构成了无损耗的“超导环流”。

现实存在的民间无准备金提留的借贷现象和其无穷大的存款创造能力,也就揭示了经济学货币存款创造理论的失败和无意义。

 

银行准备金制度的本意是防止出现银行支付困难,本质上并不具有经济学的理论意义。我们实际上可以有另一套防止出现银行支付困难而倒闭的机制,比如在银行出现支付困难的时候,由银行向货币当局借贷,从而无条件保证支付居民取款,把这个亏空转变为商业银行对货币当局的欠债。此时,银行之间的循环转存就变成和民间借贷一样的无限创造了。

我们可以使用流理论的观点来看待这个问题。我们将各个商业银行都视为私有者(注意,这是同银行是外生变量不相一致的)。因此,货币流所在的“域”是十分明确的。显然,毛病出在什么是“存款”,以及总域的存款和子域的存款是否同一概念这些问题之上。

就宏观的角度来看,总域(全社会)的存款量就是货币存量,即现代经济学研究货币市场均衡时所谓的货币供给M,显然没有什么存款创造问题,总域内的货币存量永远都等于货币的总发行量。如果是就子域而言,我们就要问:不同的子域(商业银行)的存款相加对各个子域来说有意义吗?商业银行关心自己子域内的货币余额还是关心有多少货币在不同子域之间流动?存款创造的理念,其实回避或者说否定了商业银行也是理性人的假定,因为作为理性人,商业银行应该关心真正属于自己的货币存量,而不是无意义的循环货币流量。

纸币的出现,给本来神秘的货币罩上了更加神秘的光环。货币和一般等价物脱钩,更加重了存款创造的迷雾。其实,如果我们回复到原始的实物货币如黄金白银,回复货币和本位商品的严格挂钩,则就无人再提所谓的存款创造了,最后大家关心的只有黄金白银的实际存量,而不是被在各个银行间搬运了多少次。

再举一个例子。我们看到一些大型的酒会上是这样分配葡萄酒的:把所有的酒杯一层一层码放起来,形成一个金字塔形,最上面1盏,第二层4盏,第三层9盏……然后从最上面的一盏杯子倒酒,上层的杯子满了之后,自行溢流到下层杯子里,这样直到最后所有的杯子都盛满葡萄酒为止。如果我们要考虑“酒量”这个问题,是考虑所有杯子中的酒量的总和?还是考虑从每一层杯子流下来的酒的量的总和?要知道,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十分简单,等于酒杯的容积(假定杯子大小划一)乘以酒杯的个数,或者直接数一数空瓶子就行了。这相对于货币当局的货币发行量。而后者不是,第一层的下流量等于用去的酒量减去1杯酒,第二层的4盏杯每一个的下流量等于第三层开始向下的所有杯子中的酒量的1/4,第三层则为第四层之下所有杯中酒量总和的1/9……,全部加起来比第一种算法的值大得多,就形成了所谓乘数创造。但是,我们要问:有人关心这个看起来大得惊人的乘数创造吗?或者直接问:酒家可以按照这个“酒量”收取酒钱吗?

再说一个电学方面的例子。我们在一个电路上串接许多电器,如何计量所消费的电能?只需在电线的端头处接一只电流表,按照上面的记录付费即可。可不可以在每一个电器的前面都接一只电流表,然后按照每个表的数值之和收取电费?由于电流在经过每一个电器时都是衰减的,这种输电损耗就像银行里对存款的准备金提留一样,最终也是一个收敛的级数。电力公司这样做了,可以说,你瞧,A电器用了a度电,B电器用了b度电,……加起来不就是你用的电量吗?我们当然不会认可。我们之所以不予认可,因为这种计量方法是错误的,我们的电器是串联的而非并联的。当然这个例子不甚恰当,因为傻瓜才会把无穷多个电流表串接在电路里计量电流。货币流在银行系统里的创造,其实就是一种货币流的串联流动,把串联的流动量加起来是没有意义的,尽管级数可能是收敛的。

同样可以用交通流量来说明这个问题——在一条道路上设立N个车流量监测点,每个监测点都可以给出一个当日经过的车辆数量。但是,交通管理部门不会把经过N个监测点记录的车辆数量加起来当作这条道路的交通流量。

在实行T0机制的证券市场上,用于交易的股票的数量和交易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一个数量不大的证券可以反复交易形成一个很大的交易量。外汇市场上就最准确的说明了货币量和货币交易量的概念差异。古典的货币量理论当中考虑了货币的周转速度问题,也就是说考虑的是交易中涉及的货币流量而并不是货币发行量。

 

或许有人争辩说,货币的流量当然有实际意义了!流量可以带来和表示商品或者服务的流量,意味着我们享受的商品或者服务越多。相信存款乘数理论的经济学家就是这个想法,因此才会对虚无的存款创造游戏感兴趣。但是这就错了。怎么错了?首先错在如上所述没有搞清楚如何计量流量;其次错在以财富的眼光看待货币流时,它是在流入某子域之后不可以再流出的,即GDP是最终消费,商品或者服务进入子域后是要在子域内湮灭掉的,不存在再被转让出去的可能,不是中间的转手买卖。只有最终消费那一个环节里的货币流量才能够代表享受到的商品和服务的量。而银行间的货币转存,恰恰是商品的中间转手行为,而不是GDP概念所说的最终消费。

事实上,经济学教材再提出存款创造的概念之后,我们再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宏观经济变量和存款创造有关的应用——比如用存款创造表示商品或者服务总量等等。同样也没有看到用什么经济变量和乘数的结果有关的论述。这就是说,“存款创造”以及乘数是一个毫无学术价值和实际意义的概念。

银行利率其实和准备金率具有相同的乘数作用。抑或有人觉得正是这个可以控制乘数大小的准备金率或利率才是货币理论的精妙之处,才有人对格林斯潘对利率的拿捏(或说对高能货币的创造力的控制)水平敬佩有加。但是,格林斯潘的水平只能用“玄学”二字来表达,而无法用以高度数学化自居的经济学来看待。货币是怎样的“玄”之又“悬”,格林斯潘的体会恐怕是难以言传的,但多数人承认,格林斯潘毕竟掌握了把货币泡沫吹得恰到好处的绝世奇技。

但是,如果虚无的存款创造是一个值得炫耀的“好事”的话,银行准备金制度就变成了限制“好事”的一个制度,即一件“坏事”。我们就无法解释为何我们不取消银行准备金制度,使之变成无准备金提留的民间借贷,从而使得这个值得追求和炫耀的存款创造变为无穷大。如此一来,高能货币之能变为无限之能,货币当局微量的货币投放即可形成无穷大的存款流,何乐而不为?

 

现代经济学强调货币的流通功能,其实掩盖了拜物教之下货币积累,也就是回避了投资的目的和厂商生产的目的所在。而在拜物教的货币经济制度之下,任何厂商活动都必然地被看成是以积累货币资本为目标的,而非增加货币流(尤其是串联的货币流)为目的。

22的理论强调货币当局的外生性,由此,不赞同银行的私有化。如果把货币作为商品进行经营即银行私有化了,则私有化的银行就是厂商部门的内部的一个部分,而不可以再视为外生变量了。在货币当局作为外生变量看待时,它只起到一个以货币形式对价值创造进行“赋值”的作用,而且毫无疑问,货币一经发行便不可收回。

银行如果被看作是一个外生变量,则就失去了行为的动机。我们就找不到为何一个外生于经济体的部门要给这个经济体注入资本的任何理由了。在银行业私有化呼声日益高涨的时候,可有人注意到银行私有化意味着银行实际上变成了内生变量?银行私有化,就像是裁判下场踢球一样,而现在,在众多球员的要求下,裁判看来真的要下场踢球了。当输赢和裁判有关时,由裁判判决的游戏结果会变得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乘数概念反映出来的问题其实是宏观经济学从根本上没有认识到自己所考察的对象(流)的确切含义,更没有弄清楚如何分析各种流的运动。基于此,每每在谈论宏观经济学时,我首先想说的一句话总是:经济学家并不知道什么是收入。